杜康九/SigmaGein

Per Aspera Ad Astra.

【苏蔺】华阳春酒(贰)

不能更帅。

观火:

改起来比写都难.......顺便一说这是无修版,错字bug特别多。文风拖沓且剧情绕,辛苦各位看官的眼睛了。

  
  


  
  

    华彩初张,元月佳节,花市灯如昼,人约黄昏后。白衣京华客提着一盏双翅鸳鸯灯,杵在明明灭灭灯火底下,圆月当空照,辉光如露亦如电,将世间人情世故看得分明。

  
  

    “来的这么早?”

  
  

    侠客回头,卸下银甲长枪的将军缓步行来,行人流水穿行,京城海纳百川吞了干净。他笑道:“你来晚一刻,错过不少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将军也笑:“无妨,你来替我看,也是一样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分分合合聚少离多,侠客分开手里的灯火递过去,焰芯隔着琉璃罩浮光窃影,这种鸳鸯灯是特制的,内里穿丝,藕断丝连,相合为一,分开成双,正好一人一盏。

  
  

    这时城门上跃起焰色,火树银花流光溢彩,江城泼洒隋珠凌空,四下彻亮,将军将灯交到另一边,用空着的那只握住他的手,说,走吧。

  
  

    侠客仰起头,眯着眼看烛龙拖灼焰横过碧落,问将军,我们去哪?

  
  

    将军回答,去河边,放灯。

  
  

    两盏呢,凑成双数,正好团圆。侠客喜笑颜开,过一会又犯了愁,你说,我们要不要把灯拴在一起?要是被水冲散了,可怎生才好。

  
  

    又烦恼了一会,不栓有分散之险,栓有共焚之危,将军见他绕不出来,不由好笑,说,待会放的时候合成一盏就是了,不必分个你我。侠客想了想,倒也有理。

  
  

    天边早些时候起了雪,火是腊天春,雪为阴夜月,当浮一大白。侠客问,你说,之后会如何?烟火只盛放今夜一晚,雪却有整整一冬。明日起来,怕已是银素裹了残烬。

  
  

    将军拉上领口,紧了紧相握的那只手,只说,雪也会停的,雾凇沆砀,积寒浮云端,待到开春,此时眼前所见的全都不会留下。

  
  

    侠客嘴角漏出声笑:“今日所在之人,可都记得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将军摇头:“念想能留存多久?况且,人也是会不在的,一年,十年,最多百年后便无人再知此景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“……来年,也一样会下雪,一样有烟火。”侠客舒展眼尾,“你忘了,赤焰军冤名昭雪,靖王登基,边境已平,现下四海景清,天下太平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“是,现下天下太平。”将军恍然,露出笑容,抓住这四个字仔细咀嚼,手心里有了余热,“百姓安居,四方来朝,沙场英魂得祭——太好不过了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是啊,再好不过了,侠客拢住时晴快雪,加快了脚步。两人边走边看,走走停停,速度倒也不慢,没一会就到了河边。晚凉天净月华开,远见玉楼瑶殿影,一条秦淮河,飘荡荡离了金陵城,又只见漓水北去,沂水南回。

  
  

    河上架了一座狮子白石桥,将军待走,侠客却不愿上,说是上桥过单道,红鸾星必坠。将军笑他,哪听的俗语,这都能信么。

  
  

    侠客狡黠地瞥他一眼,平时不信,现下要信呀,再说,上桥怎么能放花灯呢?从几丈高的地方扔下来,多半是要翻的。说罢,将手上那盏花灯交给将军,自背上取下长剑,却不出鞘,只用剑身挑开横斜交织的蒹葭。

  
  

    白石滩上就他们二人,踩着齿屐沿着河滩缓缓的走,下摆拖沓不时惊起漫天流萤。远处渔船未归,在夜幕里零散点起钓火,孤鸿长鸣一声,玄裳缟衣挽破明镜,去往暮雪千山。

  
  

    侠客摸摸怀里,发现笛子没带在身上,眼里惋惜:“要是拿来了,给你吹一曲折桂令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“你单唱也行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侠客折下半根苇草,插在对方衣襟上,又给自己折了一枝:“好啊,不过这个我不会,你想听什么?”

  
  

    将军阖下眼帘,笑道:“长亭送别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侠客一怔,手中苇草挽成柳环,滚进了八千里路云和月。

  
  

    

  
  

    先生自从那一日后就不见人影,次日午时蔺公子上茶楼听书,久久等不来人,寻了老板问,才知道先生往江另一边去了。留下半句无头话,江左寻书,梅晚便归。

  
  

    蔺公子了然一笑,都说我痴迷于书,先生也不差。说完,放下喝了半口的茶盏,从茶楼出来直接上了马,踏尘逐舟不多会到了渡口,包下一艘画舫,随云往江左去。

  
  

    陌上狂风疾,惊起鸳鸯出浪花,水打得船骨一晃一晃,蔺公子的思绪一漾一漾,说是痴迷,却更像执着,认定了下半篇书人间独份,就不能让他人拔了头筹。

  
  

    他又自问自答,一叶惊秋分付东流,雪消水涨,此时搭船,简直白日受罪。说先生说的书好不假,可天底下什么说书人自己没见过?为何非他不可,他人的就听不下半个字?也许是听惯了,也许是烦恼因果,天意冥冥中自有定数。

  
  

    想来想去没个结果,波涛颠簸船靠了岸,远阳西下,寻书人天涯独行。船家叮嘱他,这位公子看着年轻,想必是来寻乐子的,切记夜半不可入山,平日入山最好独身一人,看见梅树要侧身避匿,万万不可冲撞。

  
  

    “都道是入山不可独行,为何此处相反?”

  
  

    “梅生阴长,又是冬春交替之机,独人为缺,山林湿气重,阴极反而阳长,千百年都是这样过来的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老船家撑竿站在船头,说起一段故事,说这江左青埂山,百年前曾有一棵梅树,自个儿长了不知道多久,每至春日,华盖倾故,花瓣能飘到对面的华阳城。这可就奇怪了,梅树怎么能长这么大呢?花繁叶茂,枝干也挺拔,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,以曲为美,直则无姿;以欹为美,正则无景;以疏为美,密则无态……当时的人都很惶恐,以为是山鬼附在上边,让梅树成了精,逢年过节总要送些什么进山里,祈祷来年丰顺。

  
  

    每一年,梅树都照常花开花落,只是花期照旁的短些,开得时候也早,刚降第一场雪就冒出了花。不知什么时候,一只白凤横江而东,约摸是趁晴归乡,看到了梅树,就落在上边,一落就不走啦。

  
  

    蔺公子问,那后来呢?

  
  

    老船夫眯着眼睛往山上看,后来?后来,在一个普通的日子,山头忽然烧了起来,都说是梅树从天掠气,惹怒了神仙,降下九重天劫,把梅树从头到脚劈的焦黑。

  
  

    蔺公子又问,掠气做什么?

  
  

    老船夫回答,树的根埋在山里头,把它困住了,掠得仙气脱离树身,好飞升天庭呀。

  
  

    蔺公子说,山水相连着,山受了劫,水也遭殃,梅树在这长了这么多年,总不会过河拆桥。

  
  

    老船夫笑了起来,脸上皱纹连成波涛,说,可奇怪了,那火烧了三日三夜,赤焰一直不息,这么大的事情,江里却连一条鱼都没有翻肚,如定风波。

  
  

    蔺公子皱眉,那只白凤呢?它也葬身火海了吗?

  
  

    没有,火燃起来的那一刻,它从树梢上展翅而起,通身素白,真是漂亮的鸟呀,只可惜,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它了。

  
  

    “白凤与梅树相交多年,为何离它而去?”

  
  

    “哎呀,梅树一去,白凤独吞仙气,好位列仙班呀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夕照古峰,黄昏里酒少人也少,蔺公子找到先生的时候,他正攥着笔,坐在酒家垆前,往纸上不知道写着什么。

  
  

    蔺公子屏气靠近,正待一饱眼福,不料梅先生忽然伸手一抄,纸张没入袖里,连头也不回,好像背后长了双眼,问,蔺公子怎么来了?

  
  

    蔺公子收回手,直接坐下,笑说,先生寻书,我寻寻书人,谁料俗世间一饮一啄早已判定,让我在此遇到先生。

  
  

    是吗?真巧。梅先生将鹿毫收入笔囊,有条不紊地一一捡拾桌上摆设,蔺公子赶紧按住他的手,说,方才打扰了先生兴致,深感愧疚,先生继续就是,不用在意在下。

  
  

    梅先生半笑不笑,说:“在这采了半日的风,好不容易想了两句,被你一打断,都上九霄云外了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“你在写梅树的故事?”蔺公子打起精神,“林家的呢?”

  
  

    哪那么容易,梅先生觉得好笑,说那个不是多睡几觉才行,它自己想来时才会来,在那之前,总该放我来江左取几天材,听众难伺候,台上那几本来来去去讲了几十回,老爷们也该腻了。

  
  

    说的也是。蔺公子这才放了手,又问他接下来去哪。先生张口回答,才说了半句话,天边一声惊雷,风飒飒兮木萧萧,把两人淹进声齐万弩,身后酒坊的姑娘一声招呼,两位快进来,天火要降了。

  
  

    两人走进酒家,说来也巧,刚步入内室,外边陡然大雨倾盆而下,蔺公子有些后怕,往回头看了一眼,烟雨茫茫什么也看不真切。

  
  

    梅先生的注意却不在上边,他问:“既已消亡,为何降雷?”

  
  

    姑娘年纪不大,笑颜可亲,也不在意他两人是外乡来客,把故事抖了干净:“树的根扎得很深,那梅树从头到尾烧了一遭,竟还存下半截埋在土里,每年都抽出新芽。天神为防旧事重演,这才年年降火灼烧呢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蔺公子咂舌:“这可真够狠的,斩草除根,既然如此,天神怎么就放过了白凤?”

  
  

    酒坊的当家端着瓷碟从里头走出来,正好听到这话,笑了,说,相亲也逃不过争名夺利,梅树不会无故烧进根里,白凤讨了天神的喜,多得一份大功劳。

  
  

    蔺公子起了兴头,问,世间难道没有真心生死?

  
  

    梅先生低头擦拭笔杆子,答得答非所问,说成事在人不在天。

  
  

    昨夜星辰昨夜风,天色晚了,雨还不见停,这年的大雨下得反常,凄迷又绝艳,带着吞天卷地的气势。当家倚在门框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管,吐出的白烟化作冷雾,融为苦雨。

  
  

    姑娘在楼上给他们收拾了房间,灯火昏黄,乱山残雨夜,孤烛异乡人,先生在桌上铺开纸张,听了一日的故事,只待此刻重整。蔺公子从外边进来,他头也不抬,蘸了墨快笔写下去。

  
  

    蔺公子拉过一张椅子,笑说,先生赚了个故事,我可一无所获。

  
  

    你自己跟来的。梅先生抬眼,我写故事为了谋生,倒是你,为什么非要听那个故事?

  
  

    无他,只是觉得,那林小将军很对我脾性。蔺公子想了想,又说,先生真该买只鸿雁,传书也方便。

  
  

    梅先生只听前半截,问,我并未讲到这一节,你就知道了?

  
  

    就是知道。蔺公子笑嘻嘻地摊开手,平白知道。

  
  

    好。梅先生低下头不理他,手下又写起来,蔺公子无事可做,只得盯着烛影流转摇红,乌云盖雪,月也朦胧,孤魂飘蓬一梦归。

  
  

    

  
  

    天上裂开一道缺口,里头奔流雷电天河倒泄,阴云蔽空不见星辰,日月也难做,掠如火,动雷霆……白凤低头看着梅树,嘴里衔着一枝花。事与愿违再难回天,走吧,别停留了。

  
  

    梅树高大的枝干在火里枯朽败落,漂泊余烬里白凤展翅高飞,最后看一眼,就一眼,白凤回头,滑落一根缟素尾羽,坠在火里同燃成灰。

  
  

    

  
  

    京都繁华地,将军关切地握住侠客的手,你怎么了?河畔风冷,夜深露重,可需多添一件外袍?

  
  

    侠客回过神来,摇头说声无碍,又说,什么曲子都可以,就是这首不行,调子太败兴,我可不想又送你带军队上战场,换一首,定风波?

  
  

    将军露出笑容,好,定风波。

  
  

    于是侠客当真唱了起来,袖袍飘摆晃晃荡荡走在细沙上,足迹参差不齐难成一行,走板荒腔调上游曳,戏马台南追两谢,驰射,风流犹拍古人肩……

  
  

    将军静静听他唱完,说,我还以为你要唱“一曲离歌酒一钟”的定风波,或者“少日春怀似酒浓”的那一阕。

  
  

    侠客半撩起下摆,木屐底部浅浅漫过水面,笼了江风满袖,他答,这些都太悲了,不宜今日,地方到了,把灯给我。

  
  

    将军将两盏灯都递给他,侠客手上灵活,转眼间二合为一,他看着鸦青灯面,转头问将军,要不要写些什么?

  
  

    写什么好?

  
  

    什么都行,有人写祈福的祝愿,有人把未曾说出口的话写上去,仔细想想,现在好像也无什么可想,无什么可望……

  
  

    将军眼神飘忽,半晌,答一句,“天下太平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“天下太平。”侠客脸上神色闪灭刹那,展颜笑了起来,低头咬破自己的手指,把血滴进灯盏里,朝将军招手,将军也照做,两股血线绕为一樽朱酒,莽莽红尘韶光换,有雪絮落在里边。

  
  

    侠客收回手,把将军衣襟上的苇草抽出来递给他:“快写罢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“你来写,平日里都是我写,今晚换个人。”将军袖手不接,推让回去,“记得写上我的名字。”

  
  

    侠客也不介意,蘸着殷赤烈焰写下天下太平四字,又在后边写了将军名姓,正待将自己加在后边,忽然被将军握住手腕,他用的气力很大,掐的生疼。

  
  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侠客抬头看,碧砌花光照眼明,将军缓缓摇头,一个字也不说。

  
  

    城楼上烟火绽裂,有人吹一支梅花落,簌簌合着雪落,落在头上肩上,侠客转眼看回灯盏,后退了一步,也应似旧,眼底满溢荒凉。

  
  

    

  
  

    

  
  

    梆子打过了更,蔺公子陡然惊醒,木椅冷硬非常,手里攥着东西的感觉太过分明,他抬手来看,张了又握,没有半点异样。那支红烛早就燃到了尽头,先生不在房内,只留下桌上半张书稿。蔺公子拿起一看,右下角潦草写了一个梅字。

  
  

    梅,蔺公子握皱了纸,一束月光穿墙入室,风萧鹤戾马蹄疾,他拿起剑,推开桂木窗格一跃而下。

  
  

   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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